我的蚕豆情结侍广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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兄妹几个猫在家里，一边轮流讲故事，一边在火盆中炕蚕豆，表面上一个在讲，其他人聚精会神在听，实则都在听火盆的蚕豆那“啪”的一声。

徐颖宏摄

在乡下种田人的眼中，从未把蚕豆作为主要菜蔬对待，仅仅当作菜蔬的一个补充，也从未整田整片大面积栽种，只是在秋季大忙结束，秋末冬初，利用农闲，在田头十边地、大路旁边、庭院旮旯、家前屋后、河坎沟渠边栽种蚕豆。

我们那里把栽种蚕豆叫“点蚕豆”，一人也行，两人也可以。此时妻子在家忙全家人过冬的寒衣，丈夫扛一把大锹，拎一只装着蚕豆种的布袋，腰中系着一条围裙，围裙上缝着一只小布兜，要点的蚕豆种就放在小布兜里面，崴一个锹口，就从小布兜里面掏三四粒蚕豆种，丢进锹口中，然后用脚把锹口踏抿起来，细心的人还在锹口处撒上一把稻草灰，防冻防虫，最后再浇足水，以后再不用管理，靠天收。

在物质匮乏的年代，蚕豆是农家孩子最爱的零食。每年鲜蚕豆上市，母亲把刚剥下来的蚕豆米，用钩被线串上，洗净放在饭锅头上，与米一同蒸煮，盛饭时，把蚕豆拎出来，放在盆里冷却，然后，按穿串颗粒的多少分给我们弟兄几个，我们把它挂在脖子上，作为“打仗”的“军粮”，休战时，拽两颗蚕豆放入嘴中，算是补充能量。那时农村儿童玩的游戏很少，春天除了放风筝，就是打仗，上学打，放学也打，春天打仗用的泥块，都是松散型的，经一个冬天的雨雪浸泡，又经春天的风吹日晒，砸在人身上不怎么疼，一接触到我们的身体就四下飞散，视觉效果感强。也有意外的时候，一次我们队小伙伴与邻队小伙伴发生战斗，激战正酣，我被对方飞来的泥块砸中眉角，恰巧泥块中有一个小瓦片，眉角顿时鲜血直流。双方的小伙伴都慌了神，立即停战，一致指认是一个叫阿四的小伙伴砸的，一同簇拥着我到他家去。他妈妈见状，解下腰中的围裙，将我的头缠绕起来，想先止住流血，搀着我去大队卫生室包扎。走在路上巧遇收工回家的我母亲，见儿子满脸是血，母亲拿着做农活的工具，直奔阿四妈妈拼命。乡邻见状连忙拉了下来，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伤口，好了之后，仅留下蚕豆牙长的疤痕，时至今天它还隐藏在我的左眉毛中。

嫩蚕豆有嫩蚕豆的吃法，老蚕豆也有老蚕豆的吃法，小满过后，蚕豆就老了，可收藏了，记忆中我们村里面的农户，从未卖过蚕豆，皆留在家中食用。

芒种前，将脱梗后的老蚕豆放在太阳下，曝晒干水分，用布袋收藏好，以备食用，以后想吃就从袋中抓上两把，或煨烂蚕豆，或炒干蚕豆吃。母亲常常将蚕豆炒好后再放水煮烂，当晚饭菜。不过，母亲炒好蚕豆后总要盛上一小碗干蚕豆放灶台旁边，作为小馋猫们的零食。炒好后的蚕豆，滴些菜油，放上盐，加水煮烂，起至盘中，拍上几粒蒜头，投入盘中，一股清香，直冲鼻腔，搅动口中的味蕾。炎炎夏日的傍晚，在徐徐清凉的晚风中，一盘蚕豆，再配上一只自家腌制的咸鸭蛋，啜溜着凉透心的大米粥，那叫神仙过的日子。

吃了母亲留给我们的蚕豆，总觉不过瘾，常趁大人们下田干农活，在上学前，偷偷炕蚕豆。抓一把生蚕豆，蜷缩在灶台后，用火叉夹着蚕豆，伸进灶膛，就着中午煮饭的余火，炕蚕豆吃。有一年太贪吃了，把来年的蚕豆种都吃了，父亲气得将火叉改成独头火钳。

冬天放寒假，雨雪天，无法出去玩，兄妹几个猫在家里，一边轮流讲故事，一边在火盆中炕蚕豆，表面上一个在讲，其他人聚精会神在听，实则都在听火盆的蚕豆那“啪”的一声。妹妹总是先跳起来：“蚕豆炸了，蚕豆炸了。”然后我把熟蚕豆从火盆中搛出，依次分享。在一旁做针线活的母亲，总会抬起头说：“这帮小馋猫哟！”

今年的蚕豆花又开了，那藏匿着童年欢乐记忆的蚕豆，在乡村田野和煦的春风中，渐渐充实起来。

（侍广法/文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