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活给了我太多不堪,但我从来没有放弃对美

2022/7/12 来源:不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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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先生上山那天,下着漫天飞雪,儿子捧着遗像,我撑着一把大黑伞,缓缓地走向灵堂,身后的脚印很快被大雪覆盖。来了很多人,除了家族的人,还有先生的同学和我们的朋友。

出乎意料的是,竟然来了很多关爱抗战老兵的志愿者,他们只是我的公益伙伴,和我的先生并不相识。有一位抗战老兵的后代也来了,告诉我:“爷爷要我一定过来看看你,你要挺住。”

我说,我会的。

年过不惑的我,经历过太多生活的不堪,但我从来没有放弃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期许。

我出生在湖南湘潭县的一个小山村,出生的时候,只有1斤7两,只比巴掌大点。那时候,家里穷,妈妈坐月子时没有营养。我生下来时,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。爷爷说,这个崽子肯定养不活,让妈妈把我扔到后山上去。妈妈不愿意,熬了米汤一滴一滴喂我。

三天后,我才自己张嘴。

满月那天,妈妈去找村里的瞎子为我算命,瞎子说,这个女儿将来不走寻常路。妈妈问,什么是不走寻常路。瞎子说,将来整个家族都要靠她。这句话,让妈妈下定了决心,要扶养我成人。

因为身体虚弱,我4岁时才学会走路。刚刚学会走路时,从台阶上摔下来,咬断了舌头。爸医院跑,我还清楚地记得因为不能打麻药,我被四个大人按在手术台上,爸爸在手术室外哭得声音比我还大。

父母要做农活,等我学会走路了,就把我送到学堂,启蒙老师发现了我唱歌的天赋,从此,学校、班里的任何娱乐活动的主持,非我莫属,我成了学校里的“明星”。母亲每年也总会在六一儿童节和元旦节给我做两身新衣服,在那个贫穷的年代,我是伙伴里唯一没有穿过打补丁衣服的孩子。

妈妈看到我是一个学习的料,就开始养猪,供我上学。别人家里都是喂一两头猪,我家里一喂就是十几头。我想帮妈妈,就找机会了解一些养猪的科学。我告诉妈妈,猪舍要搞干净,冬天用烤火炉给猪取暖,夏天要风扇吹凉。妈妈听了我的话,猪长得很快,生的猪崽全部活了下来。她激动地逢人就夸,我这个女儿,没养过猪,但啥都懂。

这让妈妈越发觉得我是一个好苗子,告诉我,我的身体这么弱,读书是唯一的出路。妈妈给我定了一个规矩,考试在前三名,奖5块钱;倒退了,就打。规矩有些不合理,即使在前三名,如果比上次考试名次退步,也要挨打。妈妈下手很重,让我跪在搓衣板上,用带刺的棍子抽我。我害怕被打,只有努力学习。

真正感受到母爱,是有一次,我在日记里面写到,因为怕妈妈打我,我要离家出走。妈妈看到了,偷偷摸眼泪,然后摸着我的头,一句话也不说。我告诉妈妈,我不会离家出走的,我会考上大学。那时候,有很多农村的女孩子连初中都上不了,而妈妈坚持是要让我上高中,考大学的。

为了供我上学,爸爸妈妈非常辛苦。为了省钱,家里盖房子的时候,爸爸和妈妈把一片荒山挖平了,一担一担地把土挑出去,真的是愚公移山,他们把挖来的土用来烧砖,然后用自己烧制的砖,盖了几间红砖瓦房。整幢房子,用了三年时间,只花了80块钱。

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。初中毕业填报志愿时,我瞒着妈妈报考了中专。我不想让妈妈受累,希望早点毕业出来工作。妈妈知道后,有些失落,她一心想让我考大学的。我告诉妈妈,中专毕业就可以工作了,我还可以继续考大学。

我如愿考上了中专,是一所卫校。我要学医,小时候,妈妈总是头疼,我发誓要做一名医生,将来为妈妈治病。在学校里,其他同学课余都是在玩,我独自在教室学习,考完了中医医瘤专业的大部分自考课程。毕业那年,我又考上了大学,外科专业。

大学毕业后,我成为一名外科医生。刚做医生时,只能给主刀医生打下手,递止血钳,缝合伤口。缝合伤口要快,否则病人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有生命危险。这份工作,真正让我明白了什么是责任。

为了练就手艺,走路、吃饭的时候,我都拿着绳子练习打结。我的业务长进很快,每次有重大手术,主刀医生都会让我在旁边配合。

20岁生日的那天,附近的煤矿发生了一次矿难,我从早上八点进了手术室,晚上八点多才出来,没有吃一点东西。出了手术室,突然发现妈妈等在外面,等着为我过生日。妈妈看到我,一眼的惊讶。我穿的白大褂,全是黑色的煤和红色的血。妈妈有些难过地说,一个女孩子,好不容易考上大学,怎么做了这份差事。

不久后,因为一次机缘,我换了工作,前往长沙。后来又认识了我的先生,他的话不多,但是那种铁了心要娶我的男人,被拒绝三次还坚定认为我就是他要娶的女人,所以虽然他当时负债累累、疾病缠身,我依然还是嫁给了他。

当时有朋友劝我,我说,这有什么,只要努力,没有做不好的事情。

先生是做电影发行的,第一年,我们就赚了20万。过了几年后,电影发行不好做了,有一天,我给先生说,我们开一家电影院。先生有些惊讶,那时候,很少有民营电影院,而且建一个电影院需要不少钱。

我说,我去借钱。

妈妈只听说我要借钱,连干什么事情都不知道,就带着弟弟出门去借钱。妈妈的人缘很好,平日里种秧苗、菜苗,都会多种一些,给那些没有种出来的左邻右舍。一个晚上,就给我借回来40万元。连同房子抵押的钱,我们和潇影集团合作,在星沙开了全湖南第一家民营电影院。

开业第一年,影院亏损。更大的噩耗也是在那时候传来,有一天,弟弟打电话给我,妈妈突发脑溢血,医院,妈妈已经处于昏迷。我是学医的,我告诉医生,做开颅手术。医生说,手术也只有10%成功的机率,即使成功,也大多是植物人。我知道这个风险,但我坚持要让医生做手术。

因为这是挽救妈妈的唯一机会。

遗憾的是,妈妈没能下得了手术台,这成了我一生的愧疚。这么多年里,我经常梦到妈妈,梦到她蓬头垢面。我后悔不应该给她做手术的,妈妈是爱美的人,而为了做手术,剃了光头。

妈妈葬礼的前一天,我去讨百家米,那是农村的风俗,去村子里讨米,别人给的米越多,妈妈就会走得越顺利。我提着一个纤维袋子,每家每户去磕头,村子里的人看见我,怜惜地说,燕子,你的妈妈是一个好人,我想多给你一点,但又害怕你背不起。

30岁那年,我成了没妈的孩子。

妈妈去世后第二年,电影《阿凡达》上映,它打开了中国电影的3D市场,带来了整个中国电影市场的春天。观众蜂拥而止,甚至有很多黄牛,来炒电影票。那时候,能在电影院搬个小凳子看上一部电影,也是幸运的事。就凭这一部电影,我还完了所有的借款。

年开始,我们通过三年时间,在全省开了18家电影院。我没日没夜地工作,路上开车也是飞奔,经常会有朋友在路上看到我的车,然后打电话过来,哎,燕子,你飞慢点。

我也因此认识了很多明星,成龙、黎明、黄百鸣、陆川、秦岚……他们经常在我的电影院搞活动,甚至还和我们谈收购。那时候,我们甚至想,要做一家上市公司。整个家族的兄弟姐妹,都被我带出来,有了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。也正应了小时候那个瞎子说的话,我走的不是寻常路。

我到妈妈坟前,告诉妈妈,我没有辜负您。

机会来得太突然,也去得太快。有了第一桶金,有了更多投资的冲动,我们跨省在陕西投资多万,建了一个大型电影院,结果因为地段和管理问题,赔了大半。电影院的生意也越来越难做,我们试图投资超市,投资多万元,结果开业不久就关闭。因为经营原因,大部分电影院开始转让。

重压之下,丈夫的病情越来越严重。年,查出尿毒症。我所能做的,就是尽可能去救他。开始是透析,到后来,必须换肾了。我去北京、去广州,找最好的医生,不止一位医生劝我,放弃吧。作为一名前医生,我明白其中的无奈,更多的时候,只是意味着人财两空。

但是,我不能放弃,只要有一丝希望,我都必须尽到一份做亲人的责任。先生还年轻,看着他与疾病斗争的倔强,我只能用“干细胞”注射延续他的生命。

屋漏偏逢连夜雨。两年前的大年三十的晚上,我接到通知,因为突发而至的疫情,电影院全部停业。

电影院的生意,平日里都是亏损,只有大的节假日,才会赚一点钱。这个消息,似乎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颗稻草。几天之内,我的头发白了很多。年,电影院整整被停了天。在这期间,我还要面对病重的先生,还要鼓励他,要坚持。

我看到一篇文章,说一个男人负债50多万、承受不了家庭的压力而自杀,我心想:“你真幸福,可以选择自杀,我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。”

有一天,我实在扛不住了,我去到妈妈的坟前,委屈地流泪。但我似乎听到妈妈说,你生下来的时候,才一斤七两,就是因为我没有放弃,你才有今天。

是的,不能放弃。

先生的病,花掉了四五百万,家里能抵押的都抵押了。更令人绝望的是,因为排异,换肾失败。而且稍有不慎,就要进重症监护室。几乎每个月,我都会收到医生的病危通知书。也因为疫情,电影院隔三差五就要关门。我想卖掉房子,但这两年的行情,挂出去,连问的人也没有。

年平安夜到来的前一天,医院的重症监护室的门口,用手机视频笑着告诉里面的先生,我要去做扣肉来卖。我看到他点了点头,那时的他,气若游丝,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。

两天后的凌晨,他结束了他痛苦的余生,朋友安慰我说,他化做了圣诞老人,去人间传播快乐了。

我愧疚的是,我曾经做过医生,我的妈妈和先生,我的两位至亲,却因为疾病而离去。

我要做扣肉的消息,令很多朋友很吃惊。在朋友面前,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所遇到的困难。我说,俞敏洪老师都去直播带货了,我一个小老板,去转行做扣肉,这有什么呢!

回想过去,我曾经辉煌过。

第一次创业的成功,是因为电影行业崛起的机遇,没有大的市场环境,很难成功,但没有努力,不可能成功。

把先生送上山后,我发了朋友圈,想卖掉跟随自己多年的一辆卡宴汽车,作为第二次创业的启动资金。令我感动的是,有朋友立即联系我,不要卖车,他借我钱。

喝了点酒的爸爸告诉我,说对不起我,小时候对我关心太少,还经常打我,做扣肉的事,他会全力以赴。爸爸是一位厨师,乡里的红白喜事少不了请他,做了50多年了,他最拿手的就是做扣肉。爸爸不善于表达,这是他第一次公开向我表达他的父爱。

我告诉爸爸,正是他对我的严厉,才有了今天的我,我会一生感恩他。

老兵回家公益活动发起人孙春龙老师,得知我的想法后,在朋友圈发起了为抗战老兵募捐扣肉的活动,老兵们有了春节慰问的礼品,也帮了我这个志愿者。仅仅一天时间,帮我卖了碗扣肉。这份帮助,让我信心百倍。

我是年参加关怀抗战老兵的公益活动的。

一个闺蜜带我去看老兵,我才发现,这个社会有一群这样可敬的人。当时去看一位奶奶,在养老院,条件不好,我很生气。志愿者说,你千万不要生气,要不他们会把怨气撒在奶奶身上,除非你把奶奶带走。

后来,我成立了一个爱兵班,照顾了长沙县的22名抗战老兵。这些年迈的老兵,他们曾经为国而战,我们应该让他们有一个幸福的晚年。

和这些爷爷和奶奶交往中,他们也把我当成自己的孙女。有一位名叫叶柄贵的老兵,在家门口的菜地里,会种不同的菜,有白薯,辣椒,丝瓜,还有蚕豆。每过一段时间,他就会给我打电话,燕子,来带点菜。

我知道,他是想见我了。

三年前,我接到爷爷去世的消息,我赶过去,爷爷家门口的院子里,开满了蚕豆花,看到这一幕,我泪流满面。

如今,长沙县的抗战老兵,就剩下8位了。

人生,就是一场与爱的人,或者爱自己的人,不停地告别的过程。

我的家在湖南省湘潭县的一个小山村,毗邻衡山,我家的后山上,就是忠烈祠。

爸爸说,做扣肉的手艺是我的爷爷教给他的。爷爷曾告诉他,在抗战结束后,衡山忠烈祠每年都会举行大型的祭祀活动,爷爷会精选上好的五花肉,做成扣肉献祭那些阵亡的将士们。爷爷知道,因为他们的牺牲,才有了这个国家,才有了大家的幸福生活。

我们家的扣肉,曾经献给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,这让我无比自豪。人活着,要懂得感恩。

在电影院的生意最好的那几年,我捐赠了湘西的二十多个单亲孩子。其中有姐弟两个,没有妈妈。我们去他们家探访时,发现家里连一粒米都没有。听邻居说,孩子上学路上,经常会饿晕。我也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,我特别能体会他们的不易。如今,这些孩子们,最大一个的已经技校毕业了,他用第一个月工资,给我买了很多礼物。

为了做好扣肉,我做了很多的调研,发现市场上大部分扣肉,为了节省成本,都是用冷冻肉做的。我做的扣肉,全部选用当天的新鲜肉,虽然成本高出很多,但有儿时的味道。就是普通的配菜,我也是去到湖南益阳白马坝,在一家农户家里定做的。白马坝青山绿水,是一个长寿村,好山好水,也会有好的食材。

我相信,付出一定会获得回报。当医生时,我认真对待每一个生命;开电影院挣了钱,我没有忘记社会责任;如今从头再来,过往的生活虽然给了我太多的不堪,但我依然会笑着面对,我从来不会放弃对美好的追求。

买扣肉,支持我二次创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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