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磊马雪嫣专栏故乡的食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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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乡的食物

马磊

春打六九头。立春后的风，顺应着时令，唱起了温柔的歌儿。寒尽春来，小雨淅淅沥沥地下到半夜，声声炸雷像战鼓，蛰虫被惊醒，不再贪睡。东坡上一排排杨树，春雨滋润后蓄发新芽。数九寒天的日子最难捱，冬日终是过去了。漫长的冬日里，期待春天来，不止是期待桃红梨白、莺歌燕舞，更期待新鲜的食物以饱口福。

蚕豆汤

春日太短，槐花花期也太短！人们还回味着槐花的余香，蚕豆已经悄无声息地结果了。

小麦播种前后，农人就着手种蚕豆了。蚕豆是杂粮，大都种在地头或沟渠旁这些边边角角的土地。庄稼人一向对土地精打细算，是不太会在大块地亩上种这样的作物。母亲把蚕豆都种在太姥爷的老宅上，太姥爷早年不在了，复耕土地时老宅就成了耕地。

进入农历四月后，蚕豆结荚，最早尝鲜蚕豆的还是我们小孩子。我和堂哥早瞄准了谁家蚕豆熟得早，趁星期天钓鱼的时候去偷蚕豆。

偷来的蚕豆自然是不敢带回家。我们用砖头在河边垒起简易的灶台，把蚕豆丢到瓦罐，盛上井水，家里偷来的佐料，抖落进瓦罐里。运气好的时候，能钓上三两条鲫鱼，简单地刨肚、去鳞、扣鳃，一并丢进瓦罐中煮，蚕豆的鲜嫩，野生鲫鱼的肥美，珍馐美馔！

不知为何，偷来的豆吃起来分外香。读书时学文章《孔乙己》，“读书人的事，能算偷么？”不禁感叹自己幼时真是顽劣。

袁枚的《随园食单》：“新蚕豆之嫩者，以腔芥菜炒之”。这种小炒，固然精致，在我心里却比不上母亲做的蚕豆汤。

母亲做蚕豆汤，剥开豆荚，再把豆仁外皮去之，红薯粉、面粉裹着豆仁，在柴火锅中煎炕出香味后，木耳和粉条加水同煮，快出锅时放生菜、荆芥一烫就好，香气四溢。这样做的蚕豆汤虽然没有半点荤腥，我却在春末盼着蚕豆早熟，大快朵颐。

黄瓜变蛋

芒种临近麦收时，掐一把荆芥，捣两头大蒜，削三四根黄瓜，切五六个变蛋，兑上陈醋、香油，这就是味觉的夏天。

黄瓜都是自家种的。小菜园，瓜蔓爬上了荆条或是小树枝搭好的架子上，蔚然成荫，贪凉的猫会钻进黄瓜蔓下。摘下来的黄瓜带着黄花，浑身是刺儿，浸泡在冰凉的井水里。

变蛋，其他地方多数称呼该是皮蛋或松花蛋。我的家乡新蔡县称之为变蛋，意思是鸡蛋变上一变，名字言简意赅又趣味十足。

还不到清明节，就开始攒鸡蛋了。一听到母鸡下蛋后“咯咯哒”的声音，就要及时去找鸡窝收鸡蛋。俗话说，鸡鸡二十一，鸭鸭二十八。有些母鸡很狡猾，只听见“咯咯哒”报喜声却寻不见鸡蛋在哪儿，二十多天后，这母鸡带着三五只小鸡娃儿，叽叽喳喳地招摇过市，炫耀它的胜利。

攒够三五十个鸡蛋，村头就听到“变变蛋喽”的吆喝声。手艺人走村串巷变变蛋，像从前的货郎。石灰兑水成膏状，把鸡蛋放进石灰里均匀涂满，再把粘满石灰的鸡蛋，放在锯末上滚一遍，小心存放在坛子里。变变蛋的大爷反复叮嘱，变蛋在通风阴凉处搁置八九天，趁哪天日头毒，太阳下晒两天，就可以吃了，糖心的变蛋吃着会更香。

糖蒜咸鸭蛋

小麦一开始扬花，就该腌糖蒜了。蒜瓣一见土地，疯了一下长起来，不多时日，蒜苗已经郁郁葱葱。

大蒜分为白皮蒜和紫皮蒜，又分为有薹蒜和无薹蒜。有薹蒜，果实小，主要是吃蒜薹，腌糖蒜是无薹蒜较好。大蒜洗干净后，剪去茎和根部的白须。兑佐料有讲究，每个人的心里，糖、醋、盐比例似乎都不一样，味道也就不一样。母亲腌的糖蒜味道比祖母逊色。

母亲在春末腌糖蒜时，也腌鸭蛋。天蒙蒙亮，院门一开，鸭子嘎嘎大笑，摇摇晃晃地结伴往河里跑。童年乐趣之一就是午饭后顶着毒辣辣的太阳，河边草窝里寻鸭蛋。

腌鸭蛋，挑个大、皮青无麻点的鸭蛋为上选，洗净晾干，放入铺着青灰的坛里，青灰即是地锅柴火的灰烬，以麦秸灰和柿子叶灰最佳，这灰腌出来的蛋黄易出油。汪曾祺先生作品中描述家乡高邮鸭蛋，大多是双黄蛋，我们家乡双黄蛋却极少。

顷来食蒜如餐密,已换山中一副肠。蒜是荤腥，出家人是忌讳吃的，我是俗人，自酌时必不可少这糖蒜，这既咸又甜的独特味道，真是奇妙。咸鸭蛋做下酒菜更是上品，带壳切开，黄白兼用，不能存黄去白，否则味道不全，油亦走散。父亲爱吃鸭蛋，他喜欢在鸭蛋一端磕开小口，筷子一点点挑出来吃，鸭蛋吃罢，蛋壳几乎无损。

春末夏初，风吹草绿。新鲜食物的赏味期很短，一口一口的满足感。雨露滋润的嫩、田野里的鲜、春风拂晓的脆、蜂忙蝶舞的甜，给舌尖带来的是最直接的抚慰。

享受美食、享受春天吧！

马磊，河南新蔡人，文学爱好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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