麦苗黄,蚕豆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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蚕豆

文丨宁建成

图丨燕子

那谁在群里晒图问名称：一株绿植，挺直的茎，对生着椭圆形的叶，淡紫色的小花花，似乎等着结果呢。

心下暗笑：这不就是兰花豆罗汉豆蚕豆子嘛！不过，她不是识花君，这南方的作物让这个中原女子撞见，也难怪。

十几年前，老家种不了蚕豆，可能是冬天太冷，蚕豆经不起大冻，活不下来。如今冬天暖和，南方的一些草木也能在北方安身立命，像香樟枇杷蚕豆子等，没心没肺地长起来，“错把他乡当故乡”了。

物以稀为贵吧。我八岁时才吃到蚕豆，那年春节，居于无锡的大舅回老家省亲，带给小孩子们一些小零食，有大白兔奶糖，有云片糕……还有蚕豆子，油炸的那种，撒了盐末儿，齁咸齁咸的，嘎嘣嘎嘣嚼下去，又酥又香。

大舅说，它叫蚕豆，也叫罗汉豆。后来，我听一个名叫兰花的美妞，叫它兰花豆。再后来，我在语文课本里，看穿长衫的孔乙己，叫它茴香豆。

我翻来覆去打量了大半天，它们一个一个被热油爆开了口，还真像小人书里的胖罗汉，袒胸露肚皮，咧着大嘴傻乐呵。那个小小的“豆门子”，算是大肚罗汉的肚脐眼儿。

这些憨态可掬的“胖和尚”，在什么样的佛龛里打坐呢？是不是也像皂荚豆一样包裹在皂荚里，高高地挂在树梢？

回味着蚕豆的余香，小馋猫长成了大馋猫……上了中学，走马观花看了一场《社戏》。我真心羡慕迅哥、双喜他们，又是划大船又是看大戏，还能从岸边的田地里，偷几捧“乌油油的结实的罗汉豆”，剥荚煮熟，撮着吃。虽然我也有类似的经历，秋天偷来毛豆、红薯或玉米棒子，野地里笼火烧熟，焦煳味里糅合着甜香味，但我一直觉得，还是人家的盐水罗汉豆要好吃得多。

年，我到沪上打工，终于见到了“乌油油的结实的罗汉豆”。它们挤在犄角旮旯，很泼皮的样子。安徽的大牛告诉我，这就是蚕豆子。他还说：“你们老家没这玩意儿吧？要不咱弄点下酒？”

两个贼娃子一拍即合，他放哨，我偷豆……光天化日之下，我俩把迅哥他们做过的“功课”又温习了一遍。有点小贪婪，偷了三四斤。集体宿舍里，小电炉咕咕嘟嘟煮熟了蚕豆，虽然缺盐少油的，但我们嚼得满口香。

口腹是满足了，心里开始不安：要不咱去给人家送点豆钱？

总算安顿下来了，我便也像其他同事一样，在厂子周边的隙地里，捯饬出一块菜圃。有一片地，似乎有了地主一样的归属感。

深秋，烧锅炉的朱师傅送我一捧蚕豆子，浸泡过、刚发芽的。他说，种下试试吧，很好侍弄的。我就种下了，半尺间距，一窝两粒。没过几天，豆苗破土，豆瓣儿门神一般呵护着柔弱的胚芽。“十月小阳春”，孟冬的蚕豆苗真是见长，十来天光景，一抹新绿就摇曳在苍黄的菜地里。

江南冬暖，大雪无雪，大寒不寒。看似弱不禁风的蚕豆苗，只是紧了一下身子，打了一个哆嗦，冬天就过去了。

打春儿复苏，四月开花，豆棵子三五一簇，凝聚在碧绿的茎上，淡紫色的花瓣上有轻轻的觳纹，有画龙点睛的墨点儿。风过处，宛如彩蝶起舞，陶醉了种豆人。

终于花落成荚。双胞胎、三胞胎甚至四胞胎的蚕豆米，在豆荚的暖房里膨胀开来。眼看它们一天比一天圆润、瓷实，嫩绿的豆荚也有了浑然天成的光泽，我好生欢喜，仿佛遇见了邻家粉团似的婴儿，忍不住捏了一下那胖嘟嘟的脸蛋儿。

端午之前，蚕豆愈加饱满，我摘些下来，剥出豆米煮熟，精盐五香粉调味，看上去色泽青绿，吃起来又香又糯，确实是时令美味。尝鲜之后，就再也舍不得摘来享用了，任由它们从“童子豆”长成了“青年豆”，因此没少遭同事们调侃：“人家种豆得豆，你种豆看豆，留着下崽儿咋的？”我讪笑无语。

六月底，我从寿终正寝的蚕豆棵子上，摘下了黑黢黢的蚕豆荚，一一剥开，修成正果的蚕豆种，饱满得都不讲道理了。晒干，留足种子，剩下的就是下酒之物了。

民谣里说：“好吃茴香豆，嚼嚼韧纠纠。”请教过浙江籍的同事，学会五香茴香豆的做法，常煮来佐酒：干蚕豆浸泡后沥干，急火煮至豆皮周缘皱凸，中间凹陷，加入茴香、桂皮、食盐，文火慢煮入味，待水分基本煮干，放凉即可。然后温上一壶花雕，嚼上一粒香味馥郁、咸而透鲜的蚕豆子，兴致上来了，再摇头晃脑地来一句“多乎哉？不多也！”唉哟！这谱摆的，仿佛我嚼的不是蚕豆，吃的也不是老酒，而是地理、风物与文化……

一次逛夜市，遇上一个卖红豆手链的小贩，现场加工，不怎么精致，但不贵。我问妻子，给你来一串？此物最相思。她莞尔，干吗整那没用的，还不如买二斤蚕豆！

呵呵！那就来二斤，此物最解馋。

作者简介

○宁建成草根一枚，识字几粒。一瓶子不满，半瓶子晃荡的主儿。

THEEND

洛浦听风

编辑：娜娜

审核：张亚武赵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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