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个人的四月天

□雨茂

四月初，我一早起床，到小区南门外散步、吃早点。清晨6点，天气有些凉，倒春寒余威仍在，许多人还穿着灰黑的冬装。虽然北风瑟瑟，但我感觉并不刺骨，风中氤氲着温润的甜香，这是春天花草生发的气息吧！

返回公寓时，被小区内的几株花树吸引，近前驻足观看，感觉像是海棠，又不敢确认，夫人说是西府海棠，仔细一看，可不就是嘛！花瓣白中沁粉，从底部向上渐变，整体颜色清爽雅洁，像极了少女的脸色。

张爱玲说人生有三恨：一恨海棠无香，二恨鲥鱼多刺，三恨红楼未完。把“海棠无香”摆在首位，足见其对海棠的偏爱与遗憾。

海棠真无香吗？如果靠近嗅一嗅，还是能感受到幽微的草木香的，有淡淡的脂粉味。

海棠素净淡雅的气质、亭亭玉立的形象与少女相投合，没有扑鼻的香气，反倒能让人们潜心欣赏，这可能是文人墨客偏爱它的原因吧！

苏轼的《海棠》诗构思颇精妙：“东风袅袅泛崇光，香雾空蒙月转廊。只恐夜深花睡去，故烧高烛照红妆。”为了能在夜里赏鉴海棠，作者“烧高烛”以待，这当然不是真的，更不是把玩，是物我两忘。

但苏轼用成熟的美女比喻海棠，这是我不敢苟同的。

海棠树旁有一株桃树，颜色深红，可惜我没有在开得最艳丽的时候观赏。花瓣因为失去了些水分，有些褶皱，不复当时绯红滋润的神采，但新生的桃叶却挺括摇曳、青绿润泽，向着春天尽情生长。

我错过了“桃之夭夭”的时节，却见证了生命由花到叶的传递，应该不算遗憾。

时间还早，小区里行人很少，我们索性四处走一走。一处单元门前有一个高大的紫藤架，架上渐次生出了许多穗状蓓蕾，少数在花穗底部含苞欲放，大多数还在积蓄力量。

从外形上看，紫藤的蓓蕾很像构树的花穗，但要致密得多、大得多，颜色也鲜亮得多。

我憧憬着谷雨前紫藤花盛开的景象，串串倒悬状如刺槐花，朵朵像紫色的蝴蝶，小鸟藏在其中鸣叫，姑娘们坐在紫藤架下小憩，真是“密叶隐歌鸟，香风留美人”。

紫藤架下，一个少年正在朗读英语课文。等他停下来，我问他，可知头上是什么花？

孩子羞涩地摇摇头。

这样的情况绝非个案。儿子曾在当地一所著名的高中读书，学校栽种了大量海棠与樱花树，到了春天，整个校园花团锦簇。有一年四月，我去接孩子，站在一株海棠树前，问旁边的高中生这是什么花，他们只是尴尬地摆手讪笑。

学校里有垂丝海棠、贴梗海棠、西府海棠，以垂丝海棠最多。

昆曲《牡丹亭》中，杜丽娘在繁花盛开的后花园感叹道：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，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，良辰美景奈何天，赏心乐事谁家院。……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。”

花季年龄，不识鲜花，春色满园，无心欣赏，我们的中学生真是“忒看的这韶光贱”，这些美丽的花朵岂不是“付与大楼假山”！

不知从何时起，学校关上大门办学，家长用各种兴趣班、特长班填满孩子的课余时间。长时间与大自然疏离，孩子们逐渐丧失了观察、探索自然的兴趣。他们不认识花，不了解树，不分辨五谷，不识别菜蔬，他们对恐龙兴趣盎然，却对身边的麻雀、燕子、喜鹊等无动于衷。

大自然就是一所大学校，我们在其中生活、学习、工作，大自然给了我们栖息地，也给了我们美的体验与愉悦，因为大自然就是一座大花园。

我不禁想起了故乡，虽然那是一个四季花开的地方，但春天还是最美的。当大地从冬眠中醒来，杏花、桃花、梨花渐次开放，油菜花、刺槐花竞相斗艳，豌豆花、蚕豆花、猫耳朵花、二月兰铺满田野，开得最欢的还是四月的油菜花。

油菜花期长，盛开时铺展连片，在阳光下金光闪闪，如烈焰般气势逼人，摄人心魂。

我痴迷于油菜花轰轰烈烈的气质，觉得它张扬但不张狂。可惜油菜花有刺鼻的气味，在它旁边待久了会使人发晕，但仍让人欲罢不能。

川菜使用的红油就是菜籽油熬制的，颜色红亮，香辣刺鼻，既让人跃跃欲试，又让人望而却步。但老饕们知道，制作凉菜，红油是灵魂。

稍后开放的是刺槐花。农民爱在山坡上栽种刺槐，它木质疏松，生长快速，很适合做烧材，隔两三年砍伐一次，来年又争先恐后地发芽抽条，不用担心它的生命力。

刺槐开花是一簇一簇的，单花状如蝴蝶，白色，穗穗倒挂，压弯了柔软的枝条。

家乡没有人采摘槐花，所以花开得极繁盛。刺槐开花持续时间长，香气浓郁，沁人心脾，不仅受到人的喜欢，也是蜜蜂的最爱。

每当槐花盛开的时节，蜜蜂成群结队穿梭其间，如精灵般翩跹起舞，嗡嗡的声音此起彼伏，好一派“刺槐枝头春意闹”！

如今人们生活好了，追求高品质的生活，有人不远千里去观赏油菜花、杏花、桃花、荷花、梅花、茶花……在当年的人们看来，这是难以想象的。

相较我小时候人们对环保的懵懂无知，现在大家的环保意识大大增强，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的理念深入人心，人们意识到只有与自然和谐共处才是高品质生活的保障。

现在，中国城市、乡村广种花树，遍植鲜花，各地有名目繁多的赏花节，有如潮的观光客，可惜很少看到中学生。

大自然就是课堂，各种草木花卉都能启迪人、涵养人、教化人，多么希望处于花季的少男少女们能像我们当年那样，从容地生活在自然环境中，以闲适恬淡的心态对待大自然。

人间最美四月天，不负韶华不负己。这是每个人的四月天，希望大家都能在花香中绽放最美的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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